再谈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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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吴敬琏一直关注改革事业，不断鼓励和呼吁推进改革。中国的改革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下一步如何推进市场化机制？政府如何发挥作用？都是必须回答的问题。《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经济学家吴敬琏。 合理界定政府与市场的界限 中国经济时报:在中国改革的过程中，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在不断演变，每个人对二者的理解也在不断变化。在你看来，政府和市场的界限应该在哪里？ 吴敬琏: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一直是中国改革面临的核心问题。中国共产党第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目标后，1993年中国共产党第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第三次全体会议根据这一目标制定了经济改革的总体规划，即《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并从1994年开始进行经济体制的系统改革。1997年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调整和完善所有制结构”的改革后，20世纪末宣布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然而，这种最初建立的经济体系仍然带有指令性经济的沉重遗产。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一个“半市场半控制”的过渡性制度结构将会形成。2003年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明确指出，现行体制在许多重大方面“不完善”，“生产力发展还面临许多体制性障碍”，需要通过进一步改革逐步完善。 不幸的是，有些人并不把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归因于改革开放，而是把它归因于“强政府”调动和分配资源的超级力量。因此，在“半市场半控制”体制下，各级政府对微观经济的控制并没有减弱，而是不断加强。这造成了两个严重后果: 首先，以投资和出口为主要特征的粗放型经济的旧发展模式难以改变。虽然“十一五”规划再次提出要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但在“十一五”规划的最后一年，人们发现经济增长方式并没有改变。在制定“十二五”规划的过程中，这个话题提到了更高的政治层面，指出“转型迫在眉睫”。但是，由于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指出的制度性障碍，粗放型的经济发展模式已经无法扭转，导致了一系列严重的问题，如资源匮乏、环境破坏、货币过度和宏观经济流动性过剩导致的房地产泡沫、群众消费不足等社会问题加剧。 另一个严重的后果是，由于政府有太多的权力来分配资源，官员们利用他们的权力来干预市场和控制价格，从而为寻租权力奠定了巨大的基础。这一巨大的制度基础导致了腐败活动的系统性蔓延，并导致了许多严重的经济和社会问题。中国整体改革顺利进行的关键在于政府本身。目前的问题是政府有太多的权力来控制资源。在下一步的改革中，要划清政府和市场的界限，把一个直接控制经济的全能政府转变为提供公共服务的服务型政府，把政府行为置于人民的监督之下。 从借鉴国际经验的角度来看，在各国的经济发展过程中，如何定位政府与市场之间的边界经历了一个意识形态变化的过程。 1776年，经济学家亚当·斯密(Adam Smith)发表了古典经济学的经典著作《国富论》，抨击了重商主义时代政府对微观经济活动的干预，促进了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促进了市场经济的建立。然而，自19世纪末以来，这一趋势发生了相反的变化，发达国家政府对经济的调控活动开始增多。在整个20世纪上半叶，政府的权力日益扩大。强化政府职能的趋势持续了半个多世纪。此后，风向逆转，新自由主义开始流行。在苏联和东欧剧变后的一段时间里，许多人认为苏联和东欧国家政治经济体制的崩溃意味着“历史的终结”:政府和市场的边界问题已经以一种向市场全面倾斜的方式得到了彻底解决。然而，人们很快发现，历史并没有结束，政府与市场之间的冲突只是改变了它的形式，它将在一个新的更高的层次上展开。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新凯恩斯主义一直在批判新自由主义经济学。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这两大学术流派之间的争论大大升温。 对我们来说，应该注意的是，上述两个经济学学派之间的争论并不意味着这两个学派都主张回到由政府安排一切的旧的计划经济体制。即使他们支持某些企业的国有化，这也只是一种短期的应急措施，而不是一种长期的制度安排。 20世纪社会经济制度变迁的基本脉络告诉我们，在市场体系的范围内，合理界定政府与市场之间的适当边界是经济稳定运行和长期增长的重要问题，必须根据具体情况来确定。 从宏观角度来看，在过渡制度建立之后，有两个可能的发展方向:或者政府逐渐减少对微观经济活动的干预，并加强其在市场失灵领域的职能，如市场监督和提供公共产品，从而使过渡制度逐渐发展成为一种在规则基础上运作的现代市场经济？我称之为“市场经济法治”？雪；或者不断加强政府对市场的控制和干预，不断扩大国有部门的垄断力量，转变为政府全面控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畸形的国家资本主义制度。 从微观层面，合理界定政府与市场的界限，首先，正确划分市场角色和政府角色的范围；第二，市场机制和行政手段要适当匹配。区分哪些问题需要市场解决，哪些问题需要政府干预，哪些问题需要市场和政府协调解决，以及如何协调它们。 下一步改革必须厘清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中国经济时报:如何理解党的十八大报告“我们必须更加尊重市场规律，充分发挥政府的作用”？如前所述，我们目前的制度是新旧制度的过渡制度。这种过渡制度有两种不同的发展前景:一是深化改革，建立法治，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完善以规则为基础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另一个未来是加强政府对国民经济和整个社会的控制，使中国经济陷入国家资本主义或裙带资本主义的穷途末路。这个过渡制度是在变，还是在变？换句话说，它是沿着完善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道路前进，还是沿着强化政府权力的国家资本主义道路前进？在这个问题上，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倒退是没有出路的。我相信，只有坚持市场化、法制化、民主化的改革道路，进一步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立包容性的经济和政治体制，中国才能有美好的未来。 因为根据世界各国的发展经验，这种政府主导的市场经济体制必须升级为基于规则的市场经济，即“基于法治的市场经济”；否则，一些长期困扰我们的问题，如浪费资源、破坏环境、造成宏观经济波动等，难以转化，权力寻租腐败现象蔓延和加剧等。，也很难被控制。如果中国迄今为止的经济发展成就是建立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改革的基础上，那么未来的成功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从政府主导的市场经济向以法治为基础的市场经济的改革。 但是，应当认识到，由于改革是在原有政府机构和统治力量的领导下进行的，原有政府机构是“全能政府”，具有过度的干预权力，这与市场经济是不相容的，而且它们与旧制度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因此存在着改革的决心和意愿被旧制度的习惯力量所软化，反对改革的力量被过度容纳的危险。更严重的是，权力的扩张必然导致寻租基础的扩张，从而必然导致腐败的蔓延。因此，政府必须下定决心，把不应该管理或管理不好的东西交给市场，同时管理它必须管理的东西。从世界上一些国家的教训来看，我们不应该抽象地谈论强政府的优点和弱政府的缺点，而应该澄清政府权力的界限。在与市场的关系中，它不能取代市场，也不能利用公共权利进行买卖。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有限而有效的政府。面对当前的现实，许多人要求政府做更多的事情，这是有道理的。但是，有必要找到加强政府作用的方向:为市场的有效运行营造一个良好的制度环境，提供市场无法提供的公共产品来提升市场，还是利用政府的强制力来控制、压制和取代市场？许多后发展国家的现代化历史表明，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推进经济和政治体制改革，回到市场化、法治化和民主化的正确道路上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走出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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