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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中投副董事长兼总经理高西庆。“中投的职责是保持和增加中国外汇基金的价值。说白了,就是赚钱。否则就是失职。”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外汇储备已超过3.5万亿美元。如何“管理”这一巨大资产已经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2007年3月,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温家宝在十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中国将设立一个外汇投资机构,该机构将依法经营外汇,有偿使用外汇,接受监管,并保持和增加外汇价值。同年9月底,财政部发行1.55万亿元专项国债,购汇2000亿美元作为资本金,中国投资公司正式成立。时任国务院副秘书长楼继伟担任中投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时任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副主席高西庆担任中投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
现在,将近六年过去了。中投公司总资产已达5000亿美元,其中海外投资约2000亿美元。中投公司通过一系列制度建设,建立了相对成熟和完善的主权财富基金治理框架,形成了独特的投资风格和理念。公司的海外投资平台、人才和经验日趋成熟,得到投资接受国和国际机构的认可,也取得了较好的回报。
2013年全国“两会”后,随着楼继伟董事长调任财政部部长,中投公司的下一步发展和定位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5月的最后一天,在中投公司北京总部,中投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高西庆接受了记者的专访。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拿着中投公司的员工卡,说话很随意,给记者们留下了简单、友好、充满活力的印象。
高西庆认为,“中投的职责是保持和增加国家外汇基金的价值。”说白了,就是赚钱。否则就是失职。”他没有否认中投公司在真正的国际资本市场中受到了磨练,并承认中投公司在这一机制中面临制约。他认为,国家外汇投资机制的顶层设计可以更好地整合现有的经验和机制。
在他的书架前,他特别提醒记者们去看帕维尔.科尔查金的铜像,这是他收集的珍贵收藏品。从这个细节,我们似乎可以更好地理解他,一个自称有“理想主义”感觉的金融实干家。
在中投公司的六年里,
《财经国家周刊》:作为主要创始人之一,中投公司成立之初的愿景和定位是什么?
高锡庆:中投公司的成立有两个基础: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最重要的因素是,经过多年的改革开放,经过几代领导人的努力,中国终于积累了举世瞩目的巨额外汇财富。
我在大学主修经贸,对外汇积累非常敏感。我从来没有想到中国的外汇会在早年积累到这种程度。当我在学校的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们,我们必须珍惜每一分钱的外汇,这是由农村地区的老太太一次一个鸡蛋节省下来的。那时,我觉得外汇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们发现外汇太多了,全世界都说中国人存了太多的外汇。大约在2006年和2007年,我们有大约1万亿美元的储备。国际社会对中国施加了很大压力,称中国涉嫌操纵汇率,导致国际贸易市场失衡。如果一部分外汇被释放并投资于国际市场,外汇储备将会减少,这也将减轻国际社会的压力。
正是在这种特殊的背景下,这样一大笔钱需要保存和增值,另一方面,也需要平息外界的疑虑。中央政府设立一个机构来提取一笔外汇并投资于世界是非常正确的。由于中国市场有限,外汇的保值和增值不仅与中国有关,还取决于世界各国货币之间的平衡。如果我们只买自己的东西,一旦市场出了问题,就会有很多麻烦。
但问题是,我们从未投资过主权财富基金。世界上第一只主权财富基金和我的年龄一样大,大多数现有的主权财富基金已经运作了几十年。我们对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理念、结构、环境和机制相对陌生。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走出去投资专业公司,主要是从产业整合的角度,而不是从纯粹投资的角度。
中投公司成立后,最重要的是要彻底了解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那就是把钱赚回来,这是天职。当时,我和楼继伟讨论了很久,我们的基本投资理念和策略逐渐成型。
中投应该是一个金融投资者,一个盈利的长期投资者,没有所谓的战略目标。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纯粹的资产管理市场,按照别人的规则、方法和想法赚钱。
然而,从资本市场的角度来看,你肯定想用这么多钱来赚钱,但市场可能太大了,如果你赚了,别人会赔,这有点零和游戏。这与外界对我们的态度有关,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另一方面,从盈利角度来看,它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理性地说,中国人这么多年来积累了这么多外汇储备,这一增长率是不可能维持的。我们必须考虑下一步,考虑如果一天没有这么多外汇储备,各国应该怎么做。
中投公司成立之初,曾决定以五年为一个周期来审视其业绩,但后来发现这远远不够。世界上大多数主权财富基金都是以更长的时间来衡量的。因此,2011年,董事会决定将投资周期延长至10年,以10年为评估标准。此外,在投资领域有许多相对客观的定期标准,其中最典型的是年度报告。此外,我们每天、每周和每季度都有估价报告。但是,如果投资策略调整了,如果价值没有上升,急功近利是错误的,高级管理层的意见也是非常一致的。
中投公司是一家长期金融投资者,我们坚持这一想法。我们与许多长期投资者交流,比如巴菲特,他是中国人熟悉的。巴菲特是一个典型的长期投资者,他很有战略眼光,他的想法中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我告诉他你说的事实很简单,每个人都知道,但是为什么只有你能赚钱?他说,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大多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如我。在巴菲特近50年的投资历史中,他管理下的资产市值已经三次下跌超过一半,其他人已经把它扔掉了,但他坚持不懈,最终赚到了钱。这个原则也应该适用于我们。
但我们不能完全理解巴菲特的投资哲学,这与我们的机制有关。虽然我们国家只有一个股东,但是有无数的人可以评价我们,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中投自愿遵守圣迭戈主权财富原则,每年向外界披露其年度报告和年度投资收益,从而提高透明度和提升其形象。然而,这也导致外界过于关注公司的短期收益,给公司的海外投资带来很大压力。作为长期机构投资者,中投的优势在于其长期投资导向。当市场受到挤压、价格错位时,它会进行反向投资,从而获得长期投资收益。如果将短期绝对回报作为投资方向,将导致顺周期投资倾向。
从中投公司成立以来的每一笔投资来看,无疑都有一些不好的投资,但可以肯定的是,好的投资肯定比不好的投资多。在公司内部,我们提倡勇于面对错误的企业文化,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然而,从外部来看,这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许多赚钱的项目不能大张旗鼓地说。
虽然我们有一些投资失败,比如投资黑石和摩根士丹利,但实际上,我们的整体投资超过了董事会设定的基准,我们在与这两家公司的交易中赢得了很多东西。
此外,从国际角度来看,对机构投资者的评价主要取决于其总体投资收益能否达到业绩基准或目标,这通常是在较长一段时间内衡量的,而不仅限于短期业绩或单个项目。事实上,许多主权财富基金的业绩评估周期超过10年,一些中东主权财富基金甚至长达20至30年。因此,我们也希望大家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整体投资收益。
中投公司成立时有三个任务:保持和增加外汇资产的价值,帮助国内企业走出去,探索国有金融机构的管理方法。前两项任务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外界对我们的态度。
中投近年来海外投资的一个重要原则是不做战略投资者。第二个原则是按照你投资的任何国家的规则行事,做一个守法的投资者,并遵守国际市场的一般规则。正因为如此,我们在更高程度上被外界所接受。中投公司90%的前台员工和40%至50%的中后台员工都接受过国际市场培训,他们都使用熟悉国际市场的语言和规则工作。
第三个原则是做一个负责任的投资者,对国际社会共同关心的问题保持敏感。中投公司成立后不久就宣布,它可以投票支持任何事情,但它没有投票支持三种产品,即烟草业、博彩业和生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企业,因为国际社会在道德和文化观念上不同意它们。这是我们的总原则,受到外界的欢迎。
《金融与经济周刊》:回顾过去六年,中投公司实现了最初的愿景吗?
高西庆:中投是改革开放的产物,这只是大局的结果,而不是原因。今天,我们可以看到中投公司能做什么取决于外部因素和顶层设计。当我们在那一年成立时,我们谈论了很多愿景和希望。现在的结果和五、六年前的愿景相比有多少变化?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应该根据各种因素来看。
显而易见,经过近6年的努力,中投已经建立了一种“存在”,这种“存在”相对来说为所有人所接受,是国际市场上的一种宝贵资产。
例如,圣地亚哥原则的确立。当时的出发点是主权财富基金和接受国政府共同制定了限制主权财富基金的规则,这显然是针对我们的。根据以前的惯例,我们可以忽略它,但他们会想出一堆规则,并在道德高地谴责你。因此,我们积极参与各种主权财富基金的联合,并提议不仅要限制投资者,还要限制投资接受者。最后,《圣地亚哥原则》不仅要求主权财富基金公开透明,还要求投资接受国的政府规则公平,不能以某种理由歧视某个国家的主权财富基金。我们从成立后的第一个整年就发布了年度报告,这几乎让投资者感到意外。
从国际市场来看,应该提倡开放和透明的原则,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开放和透明,但前提是相互的,我们想要的是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在这方面,我们的收获不一定体现在金钱上,但我们在软实力方面积累了很多经验。
可以说,目前与当年确立的愿景相比,我们在很多方面都已经超越了它。我们出生时没想到会受到如此多的关注,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怀有敌意,我们也没想到会面临如此严重的金融危机。在金融危机期间,每个人都说,“来吧,你可以免除所有的规则。”但是两年后,当危机缓解时,我们又回来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教训。我是一名法律专业的学生,我对历史的波动比较熟悉,但是我从来没有过如此直接的经历,尤其是所谓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国家能够做到这一点,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开放的事情,从中获得的经验对我们未来的互动也有很大的好处。另一方面,我们也取得了经济效益。从2008年到2011年,中投公司的海外投资回报率分别为-2.1%、11.7%、11.7%和-4.3%。我们通常在每年7月公布经审计的年度报告,并详细披露前一年的投资和收入情况。目前,公司2012年海外投资收益率约为11%,从成立到2012年底,公司海外投资年化收益率超过5%。这一回报率在主权财富基金中处于中上水平,也达到了董事会设定的回报率基准,更好地实现了管理下外汇资产的保值增值。
就中投而言,我们至少实现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多元化投资比单纯投资国债要好。近年来,人民币一直在升值。当时给我们1.55万亿特别国债,由于升值因素已经损失了数百亿,还有特别国债的利息,平均利率是4.8%。楼继伟曾经说过,当你每天醒来的时候,你应该先赚3亿元人民币。这是事实。我们每年要偿还财政部670亿到680亿元的本金和利息。目前,我们已经赚了足够的钱。
总之,经过5年的平均计算,投资收益有所超过,但不多。就机制而言,我们确实有一些限制需要克服,我们还有很多需要改进和学习的地方。一方面,我们必须努力工作,另一方面,我们充分意识到我们的能力有限,有些事情超出了我们的决定。
交叉的机理与选择
财经周刊:你提到了顶层设计,也谈到了一些制度约束。目前,中投公司的长期资金来源尚未解决。此外,中投公司的投资者国家外汇管理局也在海外进行投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与中投公司形成了竞争。这些问题就是你所说的制度约束吗?
高西庆:要明确的是,不管谁投资,谁经营,钱是国家的钱,每一个钱都是属于人民的。我觉得整个外汇投资机制的顶层设计需要改进,这与中国的改革路径是一致的。许多事情都是凭着石头的感觉一步一步过河的。这是可以理解的。但至少在今天,我们可以在已经获得的经验和已经形成的机制的基础上进行更好的整合。
目前,新加坡有两个主权财富基金,瑞典、荷兰、挪威等国家也有许多,它们都有兴趣形成促进竞争的机制,这是有益的。是否有一个或多个主权财富基金并不重要,但事实上这几个基金之间形成了什么关系。应该有一个整体的考虑,比如你做什么和他做什么,而不是同时为同样的事情竞争。因为主权财富基金最大的优势是资金量巨大,它们进入的市场是不同的市场,大多数投资者无法与之相比。然而,如果增加一个竞争对手,股息将减少一半以上,通常是以几何为基础。
另一方面,制约来自机制本身。自中投公司成立以来,我们已使该机制尽可能以市场为导向。我们所对应的是海外市场以及从事类似业务的机构和个人所拥有的机制。我们的人事部竭尽全力了解世界各地的各种组织,并想知道我们的情况。可以说,我们和外面的世界还有相当大的差距,这是一两天内解决不了的。最大的问题是,留住人才的可能性远远小于类似机构,这是一个非常直接的威胁。许多人离开是因为他们不能适应中国。如果他们因为收入而离开,我会很难过。我们这一代人有更多的理想主义因素,但新一代人不一定是这样的。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许多人自然会被排除在外。
目前,中投的海外投资是满仓业务。但满仓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我们的立场可以随时调整。中投公司2000亿美元的海外资产中,约有一半是公开市场的股票和债券,还有一半是相对长期的投资,如直接投资、私募、房地产和基础设施。公开市场的流动性非常好,如果有必要,许多投资可以回来。实际上,我们有很多火药,但是我们不能把它变成现金,因为没有利润,通货膨胀是负的。
中投可以运营更多的基金,但它不是无限的。在现有结构下,中投海外投资业务的员工不到500人。目前,操作资金很容易。没有比这更多的问题,但我们认为应该有一个最佳的经济规模。从国际经验来看,如果投资额太小,就不会有利润。在一定范围内,钱越多,利润越好,但在某一点上,利润会减少。每次你增加一个单位的钱,事情会变得更难做,因为没有太多的项目要做,你做得越大,就会有越多的人盯着你,每个人都会把你当成对手。但很明显,中投公司的资本还没有达到最佳水平,因此应该会更多。
当然,是否给我们更多的资金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把它给我们还是给其他人是另一回事,但这个国家有必要把它的资产放在能够尽快保值增值的地方。
财经周刊:从1988年开始,你放弃海外高薪工作,回到中国参与建立中国证券市场。在过去的25年里,你已经从证券市场监管转变为在投资领域为社保基金工作,然后管理1000亿美元的主权财富基金。你如何评价生活中几个重要的选择?
高西青: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后来者,没有很多人聪明。这可能与我们的年龄有关。由于教育和其他方面的限制,不是今天的人知道这么多的信息,这么多的选择和这么多的可能性。因此,我很高兴一路上的机会。
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太多的选择,世界观非常简单。我们只有好的和坏的选择,这很自然也很简单。如果你不修建铁路,你将被分配到农村。这个选择很简单。当我到达工厂时,我突然有了上学的机会。全厂有6000人,1600人有资格报名。每个人都报名了,我也上报了。我不考虑是否要去。当时我们工厂只有三个位置,即北京外贸学院外贸系(现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Xi交通大学铸造系和沈阳中医学院中药学系。那时,我认为被选中是幸运的。事实上,我想去Xi交通大学铸造系,因为我喜欢做一名工人,但我最终还是被北京外贸学院选中了。
从那以后,我每走一步都别无选择。以研究生考试为例。我是第一个研究生。那一年,全国只招收了一万多人,我感到非常自豪。当我决定回中国时,很多人劝我不要回去。当我回来的时候,我不能出去。我说了我为什么想出来。我在中国没去过那么多地方,我不能一辈子都去购物,所以我不用出来。美国有60万名律师,我必须和这么多人竞争。虽然在美国生活会很舒适,但对像我这样的外国人来说,创新的机会并不多。当我35岁时,我一眼就能看出100岁时的情况。这就像看一部好电影,在我看之前告诉你它的背后是什么。所有的惊喜都消失了。我只想回到中国。我欠中国人的。我带着所有来自中国的钱去上学。我不用付学费和薪水。当然,我很感激。人们总是有良心的。我想不出比这更伟大更美妙的词了。
高西庆,1953年出生,美国杜克大学法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曾担任中国证监会首席律师、发行部主任、中银国际副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中国证监会副主席、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副主席。他目前是中投公司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
标题:对话高西庆:中投的职责就是要赚钱 否则就是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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